国际展会屡被查封 国产手机深陷专利泥潭
2008年3月5日，在全球最大通信展之一的CeBIT2008上，国产手机厂商魅族因涉嫌侵权等事宜，现场工作人员被德国当地警方传去问话，直接导致魅族展台“暂时休息”。在原因还没有查明之前，国内媒体众口一词：魅族涉嫌模仿iPhone外观。但事后证明，此次事件原因和iPhone并无关联，但从国内媒体的反映却可看出，对国际一线品牌产品的“高仿”在国内已经成为家常便饭。众人神经都“绷”在这条线上并非没有原因，早先已有多起国外手机厂商状告国内厂商“模仿”之罪，可见“冰冻非一日之寒”。
记者采访中发现，不少国内厂商走的是“师夷长技以制夷”的道路，国际一线厂商设计的一款款经典手机，被逐一模仿后，再次回到市场上与之争夺销量。一百多年前的招数如今被国产手机厂商用来可谓得心应手。然而也有业内人士指出，即便同样是模仿，国内厂商也太过于照搬照抄，毫无“科技含量”。
缘起
魅族被封
国内媒体“不打自招”
3月5日，“魅族被查”事件发生后，一时间，“魅族涉嫌抄袭iPhone外观”的报道充斥国内各大网络和平面媒体，虽然事后CeBIT官方澄清此事涉及MP3知识产权，与魅族外观设计无关。但国人的唾沫早已毫无吝啬送给了魅族，认为魅族“到国外丢人现眼去了”，而国内媒体的“不打自招”也多少显得对自己国家企业的实力底气不足，因为国内手机模仿国外的设计外观早已成为“路人皆知的秘密”。
也许是因为老外们对苹果的钟爱，国外记者早在2008年初的美国CES通信展上，就开始四处寻找魅族展台，如果魅族的M8真与iPhone如出一辙，那么恐怕他们就准备用手中的报纸版面、网站链接给魅族一个好看。对于此次的CeBIT事件，国外媒体反映迅速，并采取了“乱棒打死老法师”的态度，在没有查明事实的情况下，便开始大肆报道，表示对魅族M8疯狂抄袭苹果iPhone的不屑和愤怒，认为对于如此侵犯知识产权的行为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
当记者就此事采访中国国家知识产权局时，相关负责人认为此事件发生在国外，不在产权局外观设计审查部的工作范围之内，产权局对此并不了解，也不知情，无法提供相关意见。
背景
以“小惩”获“大利”
如果此次不是沾了风头正劲iPhone的光，恐怕国产手机模仿国外大厂外观设计早已算不得什么新闻，虽然国外厂商也曾进行维权尝试，但实际上却收效甚微。2006年6月28日，诺基亚在北京正式对2家涉嫌抄袭诺基亚7260型手机的公司提出民事诉讼。
两家被告分别为深圳市天时达移动通讯工业发展有限公司与松迅达中科电子(深圳)有限公司。诺基亚认为，被告的行为已经严重侵犯了自己拥有的外观设计专利权，现请求判令被告停止侵权行为，赔偿50万元。如果诺基亚胜诉，天时达必须停止销售A317手机。天时达本着“利润达到100%时，甘冒风险”的精神，与诺基亚打起了官司。当长时间的诉讼过程结束时，A317也差不多到了下市的时候，50万元的罚款大大小于销售A317的“违法”所得，天时达还是“笑”到了最后。
无独有偶，2006年2月初，也有消息称三星准备对中国台湾的大同、声宝、卓立和中国大陆的天时达和宝隆电子等5家厂商提起控诉。此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虽随后三星中国证实并无此事，但人们有理由相信此消息并非空穴来风。只是这些国际厂商想在中国实现外观设计维权谈何容易，而国产手机厂商面对国外同行、媒体和消费者的质问，虽咬紧牙关死不认账，但其效果却无异于“正龙拍虎”。
记者调查
为了深入了解国内手机外观设计行业的现状，找到国产手机缺乏原创精神的根本症结，本报记者采访了业内多名手机设计师、外观设计界权威和业内人士，以还原国内手机行业这场“模仿秀”的本来面目。
国产手机
只要“好卖”就点名“模仿”
在上海百联西郊永乐店，记者看到了2007年年底上市的长虹K218手机，这款手机与2007年初上市的诺基亚6300相似度极高，都是金属质感外壳的时尚机型，而且连键盘的款式和位置都一样，只是机身稍微厚一点， “NOKIA”标记换成“CHANGHONG”。
其实，国产手机外观到底抄没抄，手机设计师最清楚。在国内手机行业，手机已绝不再是一款精致的艺术品，一款手机从设计到量产，只要半年时间，可想而知，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留给设计部门。某国内手机设计公司设计师木木(化名)对记者坦言，照搬也好、抄袭也好，都存在不少，甚至有时候还会有客户指名要模仿某款手机，而他为拿下订单也“义不容辞”。不过一般来讲，设计人员都会将其他厂商的原设计稍加改动，这样基本可以规避掉“吃官司”的风险。
但较之更为严重的是，由于目前中国大部分3、4级手机市场均被经销商“垄断”，这些经销商的“老板们”基本上控制了手机产业链的大部分环节，他们正主导着一场比模仿抄袭更可笑的手机设计方式。
深圳市山脊信息咨询有限公司总经理谭贻国告诉记者，很多手机设计都是由这些经销商老板直接“出招”。比如因在键盘部分设计犹如两对蝴蝶翅膀而被誉为“蝴蝶机”的诺基亚2300，后来仿者甚多，其中大多是因这些经销商觉得此机流行“好卖”而就此问世的。这样的手机根本谈不上设计，有时还被经销商以此为概念炒作，实在令人啼笑皆非。谭贻国表示，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使设计人才有好的创意也根本无法实现，国产手机的外观设计已经令人麻木了。
至于外观生产工艺和材质，也不是那么难以模仿。木木介绍，目前手机外观模具的生产主要集中在东莞，国际厂商的手机外壳也大多由这些工厂生产。也就是说，这些工厂都具备了生产国际品牌手机外壳的工艺，基本上国外手机什么样，国产手机也能做到。摩托罗拉北亚中心消费者体验设计中心设计经理徐福源对此表示赞同，“国内代工厂商的忠诚度一直以来颇受质疑，由于都是工业标准化制造，国际厂商基本无法在生产工艺方面设限。”
设计费直落十分之一
随着黑手机在国内市场的横行，国内手机厂商的生存空间已经越来越小。谭贻国透露，过去国产手机厂商过得好的时候，一款手机的设计费用可达到十几万元，而目前厂商从外观设计到样机的预算成本已被压缩到1.5万元，几近原先的十分之一。如今在国内手机厂商设计部中就职的，往往都是那些大学毕业没两年，仅参加过寥寥几款手机设计的新手，设计能力和经验都很难有高水平的保障，“国内手机外观设计目前只请得起这样的设计师，就更不谈什么美术或艺术大师了。”
上述观点，在记者采访《从手机历史看设计创新战略》一书作者——桥中(上海)设计咨询管理总经理黄蔚女士时，也得到了证实。她表示，国产手机利润的压缩，直接导致了设计部门的边缘化。
黑手机
600元一部高仿“诺基亚”
国产手机利润的降低与黑手机脱不开关系。虽然国产手机市场上，原创元素已经日渐稀少，但与铺天盖地的黑手机浪潮中，与更多“模仿机型”相比，无异沧海一粟。黑手机的猖獗，尤其是低价高仿手机对市场的冲击和占有，使很多国产手机厂商难有生机，利润一路下滑。
“1:1高仿诺基亚6300，NOKIA标志，外观、包装、开机画面、待机画面都与诺基亚6300毫无区别，电池、充电器、耳机、数据线等配件能与诺基亚通用。(越南人到深圳批发拿到国内当诺基亚正品卖)”这是记者在腾讯旗下拍拍网的一家名为“平凡不贵的商铺”网店上看到的产品广告语，这款外观上与诺基亚6300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手机，仅售698元。除了出售高仿诺基亚6300的产品之外，还有高仿诺基亚7500、诺基亚5310的产品。记者发现，除了拍拍网之外，淘宝、亿趣等知名C2C网站都有出售这些高仿产品的店铺，而且数量不在少数。
而在上海新客站附近的不夜城通信市场，记者实地走访了几家国产手机和黑手机销售商，也都发现了类似诺基亚5310、N73、索爱K系列等其他型号的高仿手机。这些手机或是打上Nokia、Sony Ericsson等Logo(标志)，或打上如Sigmatel等类似品牌的英文字母，还有些彻底没有任何品牌标志。一位销售商向记者推荐，“国产高仿诺基亚，只要600块。”
令记者惊讶的是，现场还有一款价格仅1000元出头的高仿iPhone，这款高仿手机不仅外观酷似红遍全球的iPhone，而且它还能实现iPhone的各种特色功能。如播放音乐时，只要摇一摇就能自动播放下一首曲目；而在浏览图片和视频时，只要90度旋转手机屏幕，软件也会自动横屏播放……看来，只要任何一款手机受到消费者的欢迎，某些厂商就能高仿出足够相似的产品。
记者观察
这几年国产手机的困境并不是一个新鲜的话题，其对国际手机厂商的诸多模仿，也往往被竞争对手拿来说事，但从历史来看，国产手机并非一无是处，不少全新创意也颇让众人瞩目，也只有继续走创新的道路，才能在黑手机和洋手机的双重夹击下杀出“重围”。
国产厂商：
想当年我也成功过
回顾国产手机发展史，从2000年之后，国产手机迎来过几次高潮，国产手机的热卖，也随之带来了国产原创设计的“黄金年代”。如夏新A8在来电时，手机可直立振动，就像在跳舞一样。被称为“会跳舞的手机”，是国内少见的经典手机设计之一，带动了2001年开始的一拨国内手机销售热潮。
若干年后，夏新又推出了知名度很高的“直率”系列，该系列手机由李宇春代言，一度成为2006年的明星产品。直率系列手机的设计师陈小娟向记者介绍了自己的设计理念。“直率系列中M636的设计灵感来自于一款钢管椅。当时很多人都说M636被水平放置时特别象浴缸。这并不是我的初衷，但却给我一定启发，浴缸是人们非常熟悉的日常生活用品，如果能让消费者通过一款设计和设计师达成共鸣，显然是个不错的设计方向。”
2006年、2007年的手机销量冠军联想，当时推出的“粉时尚”战略，借助粉色机身设计，一举博得消费者亲睐；而2007年请“大小S”代言的S系列手机，也再度成为国内市场的焦点。从这些成功案例来看，国产手机厂商对手机设计并非全无概念，但究竟该如何保持这种创新战略，如何从“模仿”变为“我创”，依然是个很大的难题。
手机设计得有“灵魂”
日系产品一向以外观精致出名，起步于上个世纪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当时日系产品也曾“偷学”欧美设计，生产出来的产品常常有些“四不象”，在欧美市场上口碑并不好，但当技术达到一定程度之后，便开始有了自己核心的内容。徐福源认为，从经济发展的角度来看，发展中国家模仿发达国家，落后国家模仿发展中国家，这样的“惯例”二三十年来一直在设计界流传。目前“Made in China”的中国手机正处在过去日本产品的那个位置，国产手机厂商也并不一定就此要被“一棒子打死”。
徐福源认为，目前国产手机厂商最大的问题是，整个设计行业对“设计”二字认知不清。“从设计院校教育开始，就没有真正教给学生‘什么是设计’，从而导致设计行业从业人员对此方面认知的缺乏。” 因此，他对“外观设计”这种说法并不认同，“打个比方，人有外观和灵魂，手机也有自己的灵魂，这部分设计是无法模仿的，单单将手机外观设计独立出来的说法太肤浅。”也正因国内手机设计界对此有误解，将手机外观只看成是表层东西，“也许有人会觉得抄就抄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好设计也需要好“叫卖”
随着手机牌照被日益放开，黑手机对正规国产手机厂商的侵蚀正在加剧，谭贻国认为，单凭市场机制似乎已无法解决目前的棘手现状，政府和相关职能部门应该加强政策导向，扶持几个较大的国产手机厂商，这样有了“明星企业”做广告，国产手机才能打开市场，自主设计才能有出头之日。
黄蔚表示，如果国产厂商继续目前这种“模仿”状况，它们将越来越少的获得来自于消费者的支持，直至将自己送上“绝路”。黄蔚认为，国产手机设计界其实并不需要固步于设计本身，只有配合好的营销战略，设计本身的价值才会得以体现。如上述提到夏新的“直率”和联想的“粉时尚”都是很好的手机营销案例，只有将品牌和产品之间的桥梁搭好，设计才会有出路。
同时，黄蔚认为，国内手机厂商也并非一无是处。从她多年主持IF(国际顶级设计奖)中国的经验来看，越来越多的中国IT企业已经参与进来，目前国内和国外厂商的参与比例大概是5：5。而在手机设计方面，ZTE中兴手机已建立起了一个完整的设计团队，并形成了从用户体验、硬件架构，到工业设计的一套设计流程，这与其在国际通信市场取得的成功形成了一个可持续发展的良性循环。
法规保护尚待完善
《专利法实施细则》第二条第三款写明，外观设计是指对产品的形状、图案、色彩或者其结合所做出的富有美感并适于工业上应用的新设计。对外观设计专利侵权行为的认定，有三个步骤：首先，确定外观设计专利权的保护范围；其次，确定外观设计专利产品与侵权产品是否属于相同或者类似商品；第三，将外观设计专利与被控侵权产品进行对比。
广东信达律师事务所上海分所律师易先兰告诉记者，在国内，对于手机、MP3等产品的外观设计侵权认定，主要靠《专利法》来保护，在个案中，还要看法院如何认定模仿的程度。法院会根据《专利法》第59条第2款的规定确认其保护范围；参考国际外观设计分类表 ,确认外观设计专利产品是否属于相同或者类似商品。但从目前国内实际情况来看，关于外观侵权的案件通常审判都耗时耗力，判定结论很难有统一标准。
在一些知识产权保护体系完善的国家，国内厂商这种仅对外观稍加改动的做法是行不通的。徐福源介绍，专利委员会的审判比国内严厉的多，他们将判断设计师是否存在抄袭意图，是否在刻意规避侵权风险，他们会要求设计师出示原始设计稿、草图、工程图，及整个设计流程。徐福源认为，如果没有很好政策引导和严厉的知识产权法规保护，国产手机设计模仿的现状将继续维持下去。
独家披露
MP3也开“模仿秀”
老板亲自拍板：就照着iPod做
除了手机行业之外，MP3的外观模仿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几年前周虎是一家世界知名电子企业的销售经理，现跳槽至一家传统企业供职。之所以跳槽，拿周虎的话说，就是觉得电子消费行业“高仿”实在太厉害了，整个行业竞争严重同质化，很难体现自己的价值。
现在不少MP3产品均被指责是模仿甚至抄袭世界知名品牌MP3的外观设计，可被指责者通常都会说自己是冤枉的，最少在主观上也没有去模仿的意愿，完全一副“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的态度。周虎用自己的亲身经历驳斥了这种说法，“没有意外巧合，有的只是主观上的模仿。”
2005年1月，第一代iPod Shuffle诞生，虽然当时很多人都对这款没有显示屏的播放器不看好，但市场证明，iPod Shuffle有着强有力的生命力。于是，当周虎公司与经销商一起开会讨论如何对抗iPod Shuffle时，一位经销商很直白地说：“现在iPod Shuffle卖的这么好，外观帮了不少忙，我们就生产类似的产品，这样肯定能在市场上大赚一笔。”此言一出，不少人纷纷附和。最后周虎的老板大手一挥，“新产品就照着iPod Shuffle做。”
不久，周虎公司终于推出了这款仿“iPod Shuffle”产品：瘦长的身段、白色为主的外壳配上金属质感。虽然也是模仿，不过周虎觉得自己的公司还是很有“模仿的职业道德”的，起码还是有了一点“创新”，比如在机身中央嵌一块超大白色背光显示屏，支持四行文本同屏显示，“其他国产厂商完全就是抄袭。”让周虎大跌眼镜的，是国内某知名品牌的一款“高仿品”： 一模一样的长条形外形，一模一样的五维操作按键，如果不是多出两个电源指示灯，以及机身背面的品牌LOGO，根本无法在外型上看出与“iPod Shuffle”有任何不同。
周虎说，在MP3这个领域，苹果已经成为其他企业模仿的不二人选。它的新产品，无论是技术还是设计，都是其他企业模仿的榜样。“紧跟苹果、迅速模仿”，这已经成为同行内的“潜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