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下的树”——重庆互联网企业生存调查

2013-04-27 17:10:24来源:重庆时报作者:骆小燕 王静

2013年4月18日,离2013年重庆互联网大会还有两天时间。

2013年4月18日,离2013年重庆互联网大会还有两天时间。

郭吉军早上六点起床,七点开始去机场接机,这一天,他陆续接了100多人。这些人都是他的同行——互联网从业者,来自全国各地。

郭吉军的身份很多:360联盟总监、广捷居、快典网CEO、知名站长……

下午两点半,袁家岗中新城上城16楼17室,郭吉军确认4月20日重庆互联网大会将到会的嘉宾名单,他要确保名单没有任何错误地交到工作人员手中。

4月19日,参会嘉宾大量到来,重庆互联网大会的工作人员,也进入了忙碌的倒计时:安排礼仪什么时候出发去机场、会场礼仪到会的时间、会议议程改动后的确认、志愿者布置会场的安排……

正在郭吉军和工作人员沟通发送签到码短信时,电话一个接一个的进来。

电话多,这是他的常态。

在站长的圈子里,不认识郭吉军的人几乎没有,站长与站长之间要合作,中间的联系人铁定是他,全国任何有站长的地方,都有他的身影。

最牛的站长,这是所有站长对他的共同印象。

“之所以要极力促成,把大家拉到一起来,就是希望能资源互换,也能促进重庆互联网企业的发展。”

这是郭吉军最真实的想法。

重庆互联网从中国开始互联网之旅至今,留给人的印象,一直是落后、欠发达。

重庆智佳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李滨虹对重庆互联网留给别人的落后印象最深刻,有一次去北京参加一个聚会,和北京的同行聊到APP,他直接说A-P-P三个英文字母,被同行嘲笑说这是哪儿来的人啊,别人都是读APPS。朋友帮他打圆场,大家要理解他,他来自欠发达的重庆。

重庆祥维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诸宇也对此深有感触。

2008年,祥维科技从传统的软件开发公司转型做网页游戏,诸宇因为热爱进入到游戏开发的大军里。

可每一次接触运营商都会让诸宇绞尽脑汁。重庆的游戏开发乃至整个互联网给人的感觉就很弱势,运营商很难接触上。一次次的碰壁中,才有了2010年初上线的魔神战记。

据《上游商业周刊》在互联网大会上的问卷调查显示,公司规模在50人以下的占68.5%,公司瓶颈有38%选择了公司影响力不大,51%的企业表示人才缺乏。

重庆的互联网像被斜阳拉长的树,很长,却无比瘦弱。

第一批淘金客

“互联网的历史就是吊丝的逆袭。”360总裁周鸿祎说。

1987年9月14日,CANET在北京计算机应用技术研究所内正式建成中国第一个国际互联网电子邮件节点,并发出了中国第一封电子邮件。

这一天在中国互联网发展史上,意义深重,也对后来的无数个“第一”的诞生拉开序幕。

1995年5月,张树新创立第一家互联网服务供应商——瀛海威,打开了普通百姓进入互联网的通道。

1996年12月28日,回国刚刚一年多的张朝阳把中国第一台托管服务器搬到了北京市电报局。

一时间,互联网成为一项新技术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与此同时,一大批人涌入互联网行业,开始第一拨互联网淘金客生涯。

重庆智佳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李滨虹也属于这批适应潮流走进互联网行业的时代弄潮儿。

1994年,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李滨虹接触到了互联网。

那年当时的重钢总经理郭代仪去北京参加两会,参观中科院,有个海归博士向他介绍国际互联网,当场搜出了他准备去考察的一个澳大利亚钢铁公司的资料,郭代仪很新奇,邀请海归博士来重庆建设互联网。

李滨虹当时是重钢的电话科科长,负责配合海归博士注册国际域名和建设网站。他注册了重庆第一个域名,也建了重庆第一个网站。

当时国内没有互联网,他们要拨长途到美国去上网,一分钟的电话费是80块钱。很多人不理解,花这么高昂的成本做这个网站有什么意义?

1997年重钢在香港H股上市,互联网显示出它迷人的魅力。

当时重钢和攀枝花钢铁公司同时在香港上市,攀枝花钢铁公司产量规模是重钢的三倍,重钢的董事长说:“我虽然属于重庆,没有铁矿石,产业规模小,但是我有前瞻意识,我有个域名,我们有网站,中国有几个网站?中国钢铁行业有没有网站?没有!只有我有。”

结果,重钢股票开盘12.5元,攀枝花钢铁公司8.5元,转手50个亿就回来了。

80块每分钟的电话费和50亿的市值比起来,微不足道。

李滨虹起初也不是很理解建网站的意义,经过这一仗,他看到了互联网的超群魅力。

1999年4月,李滨虹到解放碑开始创业,于是有了网上解放碑。

1999年,杨兴义还不是重庆话语科技有限公司的副总裁,他全部的家当,是三五人的团队,几根网线,不足十平米的局促办公空间。

“完完全全的标准草根。”他笑着说。

1999年到2000年,是重庆互联网公司最鼎盛的时期,数量多达1200余家。

杨兴义永远记得那时候的焦虑:软件做得不错,网站的访问量也还行,却不知道怎么变现。

不只是杨兴义的公司,重庆大多数的互联网公司都一样,甚至是整个中国的互联网行业都陷入了泥潭,一直在投入,却不知道怎么变成钱。

软件免费下载,网站免费逛,如何盈利成了当时最迫切的问题。

靠NP活下来

2000年,中国三大门户网站搜狐、新浪、网易成功在美国纳斯达克挂牌上市,掀起了对中国互联网的第一轮投资热潮。

好景不长,几家在纳斯达克上市的公司随纳斯达克大盘一路狂跌,均跌到5美元以下,网易更是跌到了六七十美分,搜狐也在一美元的股价之下徘徊数日。

停盘的危险浇醒了狂热的追逐者,互联网进入大浪淘沙的时代。

和中国其他许多地方一样,重庆的网络公司第一次遭遇“寒冬”:包括比较出名的“美天英孚”、“美商网”、“迅业金网”在内,共计800多家纷纷倒闭。很多人退出互联网行业。

2000年,重庆乐买网络科技有限公司CEO陈治刚刚刚涉足互联网领域,在一家做传统软件开发的公司工作。

公司一边开发传统软件,一边着手互联网布局。

那时候他们主要是为传统行业设计内部系统,优化内部管理,像长安集团的物流等程序。

但传统行业的互联网之旅并没有想象的那样顺利,传统行业的地域性与对互联网的理解,都成了绊脚石。

陈治刚在那时也筹备了许多项目,像重庆医疗、旅游的互联网开发,无一例外的,都没有成功。

现在回想起来,陈治刚觉得当初的问题在于,传统软件和传统行业在对互联网的理解上,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传统行业转弯很难,传统的单子需要每单都挣钱。传统软件做一套卖一套,一个软件代表着几万的单子,可以保证每一单都有钱赚。但是互联网不一样,互联网一开始使用很多东西都是免费的。

互联网的商业模式与传统的不一样,传统行业很难用他们的思维来理解互联网的“虚拟经济”。

杨兴义的2000年也并不好过,本就苦恼于没有盈利模式,还要承受时代的大风大浪。

2000年5月,中国移动正式推出“全球通WAP”服务。

同年11月,中国移动又推出“移动梦网计划”,打造互联网的产业价值链。

这对于徘徊在互联网不愿意走的人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救星。

在三家互联网公司狂跌的时间里,平稳度过互联网风暴的大多都是在做移动梦网的网站。

“那时重庆活下来的网站,基本都是做的移动梦网的服务,但活下来的只是少数,所以才说大浪淘沙。”杨兴义称。

2002年5月,中国移动在全国范围内正式推出GPRS业务。

2002年第二季度财报出炉,搜狐率先盈利,互联网似乎又闻到了春天的泥土气息。

其他两家互联网巨头的股票也随着财报连连上涨,阔别富豪榜一段时日的年轻富豪们重新品尝到了财富的滋味。

2003年,杨兴义开始随着潮流做NP增值服务,开始赚钱,当时《尘埃落定》播出时屏幕下方的互动参与就是他们做的。

洗掉草根印象

在重庆做互联网的老人,都知道祥瑞网。

全球中文网站排名95位、日访问量500万人次、同类网站排名全国第五位,只是这几条就让人难以望其项背。

作为祥瑞网的创始人,方文春被捧着走上了“神坛”,却又在鼎盛时淡出众人的视线。

2003年,方文春提出地方门户的概念,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没有吃出鲜美。

那时互联网的理念还不被很多人理解,加上政策的限制,于是作罢。

直到现在,方文春从互联网行业淡出七年后,他的公司主要做投资,互联网只是他们的一个项目。但想到地方门户网站的事仍有遗憾,“要是当初我地方门户网站做起来,哪里还会有后来的这些重庆门户网”。

2004年,随着宽带技术的突破,互联网开始普及,国内互联网发展进入拐点时期。

2004年在李滨虹的心里意义深重,那一年网上解放碑才真正做起来。

2004年的重庆互联网,一片红火,更多的人借着宽带的普及涌入互联网,于是有了站长。

郭吉军就是其中最有名气的重庆站长。

站长在互联网中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只要有独立域名的人都可以叫站长,一般都是三两个人做个网站,大多是副业,被誉为“打不死的小强”,也是最草根的力量。

2007年,中国最杰出的站长诞生——马云。

这像一剂强心剂,打进了重庆互联网市场,很多站长不再满足于做个小小的网站,创业成为大家的爆发点。

2008年,重庆话语科技成立,杨兴义加入其中。短短的几年时间,话语科技从几个人的规模,到现在的180多人。

酷屏,是话语科技的第一枪,现在每天活跃用户有200万,每天的安装量也有60万左右。

在杨兴义看来,重庆互联网快速发展的时期也就是最近这几年。

“从以前的所谓个人做一个网站,现在逐步朝着创业型的企业在发展,这其实是一个非常艰苦的过程。”杨兴义称。

但这是必须的,互联网已经到了野蛮生长的末期,“想要人重视,想要登上大雅之堂,就得先洗去一身的草根气息,进入公司化的管理运营。”

互联网+X,这是陈治刚脑海里的互联网企业模式,互联网后面可以叠加无数个东西。

陈治刚在2000年接触互联网因为项目推进得不顺利,又重新回到了传统行业工作。

2006年,他再回互联网行业,重新审视互联网的经营模式。

之后的三年时间,他一直在做手机钱包的业务,不断积累自己对互联网的认识。

“互联网可能比传统的行业要更费你的心血,但也能快速将你的利益极速放大,这也是互联网行业的一个诱惑。”

一个游戏,三个月你可以赚上千万,甚至上亿,但更有可能赔得血本无归。

所谓,一夜暴富。

互联网行业看似门槛很低,一台电脑,一根网线就可以,实际上这是一个拼智力的行业。激情的创业者不断进来,又不断有人头破血流地出去。

虽然在资本上互联网创业会占一定的优势,陈治刚却很明白,这种优势是不长久的。

互联网是一个需要前期完全投入的行业,回报可能需要一个很长的周期。

在有了三年手机钱包的经历后,2010年,陈治刚开始做客云集,搭建移动营销平台,融合线上线下的资源。

经过了这些年的积累,陈治刚有了自己的经营理念,在互联网,先不要赚钱,要先找准需求。

“要找到一个好的机会点很难,真正有潜力的,不是一看就很惊艳的。往往是那种能结合某一行业,某一个领域,看起来并不起眼,只要沉下心去做,就会做好,而且会做得越来越扎实,越来越好。”

传统行业面临着大的变革,但船大了难调头。

陈治刚搭建的客云集,就是帮助企业整合外部资源。说是门店的口岸也好,说是门店的衍生品也好,陈治刚想通过移动营销平台,让线上的消费者有个好的口岸。

“我只要把用户做好,那么就会有收益。”

互联网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开放的市场,唯一的规则就是优胜劣汰,给创业者公平的竞争机会。

“不管是在互联网行业,还是在传统行业,都会越来越接近市场化”。

重庆搜索科技发展有限公司CEO张稔梅也紧盯着市场。她很年轻,出生于1990年。

五月中旬,搜索公司的“新媒体项目”将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发布。发布会前的种种准备,张稔梅一一部署,有条不紊。

搜索科技1月份注册成立,但筹备很长,“两年时间”。

2011年,张稔梅在经济日报下属的经济信息杂志实习,设计、文字、编辑,当时,该杂志正在成立新媒体项目部,阅读习惯的改变,每家媒体都在谋划转型。

杂志成立的项目部进度并不快,张经常去该部门“晃悠”,什么叫新媒体?为什么要转型?她有了一知半解。

实习结束,张稔梅回重庆,认识了吴雅琪,比她大一岁。两个人说到了媒体的转型,都琢磨着,这是可以做点什么的。

“搭建平台,帮助媒体向新媒体转型”。当定位清晰后,两个女孩开始构想商业模式。

“不用媒体出一分钱,帮助媒体做网站,网站的内容还是媒体负责,但运营由我来维护,包括广告的收入,双方协商分成。我们的优点是工厂化、集约型、流水线,媒体要成立新媒体部门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但这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个流水线上的个性定制而已。”

这个模式,获得了两千万的风投资金,研发了独立知识产权的核心技术“千寻中文语意识别”,构建了超大型数据服务系统。

现在,搜索科技已经同多家杂志签订了合作意向书。张稔梅的计划,是在今年,做到20家全国国家级媒体。

张稔梅的语气坚定,她还那么年轻,说起未来,神采飞扬。

移动互联网是未来的战场

2013年,科技领头羊IDG总裁新年致辞时说,未来APP市场会是传统互联网市场的100倍。

今年4月,谷歌公开宣布关闭谷歌在全球最强的50种传统互联网应用,包括谷歌RSS。

千橡互动CEO陈一舟说,“我们不做互联网,我们只做APP,虽然做APP很累,但上帝只让我们做APP。”

默多克新闻集团副总裁说,APP将主宰未来世界10年。

马化腾给高管的内部邮件说,“过去我们认为移动互联网是传统互联网的改良,但是现在我们发现,不是改良,是毁灭和颠覆。”

李滨虹用这些他四处搜集来的信息证明了一件事,公司的转型是正确的,虽然过程很痛苦。

2009年,李滨虹就开始筹备向移动互联网转型,他觉得不转型只有死路一条。

去年智佳科技投资了600万,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移动互联网上。移动互联网和传统互联网完全不同,痛苦的转型期留给李滨虹的是2012年没有任何盈利的财务报表。

李滨虹跃跃欲试,“这是一次重新洗牌的机会,我们今年肯定不会亏损了。”

目前,李滨虹80%的业务都不在重庆,公司放弃了所有传统互联网的项目,专做APP开发。

重庆互联网发展过慢,传统互联网远远落后于北上广,移动互联网市场或许会是重庆互联网最大的机会。

“移动互联网的发展与传统行业的结合这个有很大的一个突破点,本地移动化的这种模式,是非常好的。各行各业都会有新的机会涌现,比如移动互联网的营销和运营、移动的教育、移动的医疗进仓,在未来都会有很多发展。”杨兴义称。

人才培养是重中之重

360副总裁李涛认为重庆的机会很大。

“说到北京,会想到高地;说到深圳,都知道那是移动互联网的基础;杭州,是电子商务的大本营;上海,则会联想到芯片和设计方案;与重庆相邻的成都,也在手机游戏领域发展很好,我所知晓的很多风投都有成都的投资。但重庆就是一个洼地,一位本地站长说在互联网上重庆是三级城市,但重庆有超过1600万的手机网民,有400万个宽带接入,市场份额和需求是巨大的。”

互联网的未来战场在移动互联网,这几乎是互联网人共同的心得,李涛建议,重庆的移动互联网发展一定要找好定位。

“我要做什么?移动互联网是一次全新的洗牌,也是弯道超车的最好机会。”

“政府和相关组织提供引导,在政策和资金方面扶持;重庆基础设施的建设加强,把基础服务搞上去;重庆有这么多的高校,怎样把人才留在重庆,这是重庆发展互联网行业的几个关键问题。”

决定一个产业发展的两大要素是市场和人才。

截至去年12月31日,重庆互联网用户达2099.9万,其中1681万为手机等移动互联网用户,410多万为传统宽带用户。

市场是巨大的,缺的,是移动互联网软件开发人才。

据《上游商业周刊》在互联网大会上500份问卷调查的数据,51%的企业表示人才缺乏。

受访公司提到自己的难处,几乎都提到了“缺人”。

“资金不太重要,你缺钱可以找银行贷,把房子抵押出去,你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只要方向对了一般都能成功。重要的是找一些人过来,他们会给你一些很好的管理经验,更多的人才,把你的短版解决掉。”话语科技CEO邓欣称。

4月19日,重庆市委宣传部、市教委、市经信委、市互联网信息办联合召开重庆市移动互联网人才培养座谈会,启动我市移动互联网人才培养工程,计划每年选拔一两百学生进入企业进行强化训练,用5年时间,为重庆培养1000名优秀移动互联网软件开发人才,带动孵化100家微型软件开发企业,打造一个移动互联网产业园。

“因为我是立志于在西部地区建很好的创业地区,如果在西部地区或者北、上、广、深愿意回重庆或者西部地区创业的可以和我交流,我们可以彼此形成更强的竞争力。”邓欣称。

网罗科技CEO何宇同样呼吁,“目前重庆有5000多个网站还在外地,所以我也想代表重庆本地行业的一些公司,希望有更多的互联网站回归本地,或者能够建一个缓冲,因为现在运营商在网络质量上已经做了很多的变革,特别是中国电信的网络也实现了扁平化,实际上在重庆也可以实现对全国很多城市的覆盖。”

关键词:重庆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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